番外一 神影纤尘(十四)(2 / 2)
她是被家人宠大的,断然容不下一丝来自身边人的质疑,是以见如此,勉强挣扎着再次直起身,哑着嗓子对六公主道:“这些事情与公主并不相干,公主不必管我。”
然而她这样说,葛太后却并没觉得她识趣,反而是觉着她以此举来博求六公主的善心,是以决心让六公主和桑桑彻底掰开。
于是葛太后从梧桐凤椅上一步步走下来,同六公主道:“幼嘉!你现在立刻走,哀家念你因年纪尚小、性情纯良而被人哄骗,不再追究你今日擅闯锦鳞宫一事。若不然,连你也一块儿罚!”
六公主心思已被动摇,听葛太后这么一吓唬,一时也没了主意,看看桑桑又看看太后,走也不是留也不是。
时已入秋,外面的天阴沉沉地,裹挟着湿气的风贴着地面席卷入殿,桑桑满身的汗被风一吹,只觉得凉意透骨,却又使得右脸处火辣辣的疼痛越发清晰。
可这一切都不如六公主幼嘉犹豫的神色令人心寒,此时此刻她才真正地开始气恼,于是她看着葛太后轻声道:“太后只说奴是有意勾引,为何不问问王君他是不是也对奴有意呢?”
此话一出,六公主睁大了眼睛。
只是葛太后到底是太后,纵然桑桑如此说,她却是眉毛也不抬一下,甚至开口叫紫湘道:“给我继续……”
“王君到——“
殿外一声熟悉地唱喝打断了殿内人们的动作,王君司炎身着玄色云光锦玉带常服大踏步走了进来。
葛太后对自己这个儿子真是不是亲生、胜似亲生,见他入殿,脸上怒气一收,安闲地坐回到梧桐凤椅上,慈爱地一笑道:“王上怎么来了?”
司炎径直越过跪在地上的桑桑与六公主,随意地道:“闲来无事,来母亲这里讨一杯茶喝。”
“难得你今日得闲,玉带,去拿新下的果子来!”葛太后愈发一派慈母模样。
待司炎坐下,早有宫女端了新茶放到了他手边。
见葛太后手边的匣子里放着几个大大小小的冰玉石榴,司炎喝了一口茶道:“看来这东西是送到了母亲的心坎里,难得见母后如此喜欢。”
葛太后道:“萧翼这小子惯会送礼,不说这石榴雕得如此逼真,就是这寓意也好——多子多福、子孙绵延。”
“母亲喜欢,这就是最好的。”司炎道。
“不过这孩子多了也难管,你看看小六,没规没矩地就这么跑进来,也不知道跟先生说了没有。”葛太后话锋一转。
司炎不以为意道:“是还欠着规矩,让她回去抄十遍宫规就是。”
葛太后见他发话,遂对阶下的六公主道:“听见没有,你父王让你回去抄宫规。”
“我、我……”六公主想再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,故而有些无措。
“去吧。”司炎又催促道。
六公主不敢再言语,偏头看了桑桑一眼,默默地退下了。
六公主离开,桑桑就以为王君这便要处置她了,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勉力支持,却听上面的人又发话道:“你也下去。”
桑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,抬头见王君丝毫不理会她,只与太后说话,想来刚才应该不是自己幻听,于是挪动双腿想要站起。
可她昏迷了太久,又是刚能下地,勉强捱过腿上的麻痒,走了两步就再也没力气前进了。一旁的宫人怕她绕了御座上二人的雅兴,连忙上前将她半拖半拽地弄出了锦鳞宫。
外面天色沉郁,雨淅淅沥沥的就下了起来,且越下越大,柳条和柳枝都没有伞,回到朝露轩,三人淋得都如落汤鸡一般,桑桑毫无意外地又起了烧。倒是脸上捱的那一下,虽然结实却并没有太肿,只是口腔里不知道哪里断断续续地出着血,一喝水就是满口的血腥味道。
而锦鳞宫内清静下来,葛太后才对司炎道:“怎么让人走了,哀家这还没有罚完呢。”
她老人家倒并不是生气,只是不解。
司炎无所谓地笑笑道:“您可不能将人打坏了,要不我没法向萧翼交代。”
“这姑娘如此不省心,萧翼还要?”葛太后奇怪道。
她可不认为萧郡王是什么儿女情长之人。
“您这就有所不知了,他非是单纯地看上了这姑娘,还因为这姑娘长得像他的一位表妹。”
“表妹?”葛太后从中嗅到了八卦的气息,倒是起了几分兴趣。
司炎又呷了一口茶道:“您忘了,收复夜泽的时候,萧家就要给他议亲,当时议的就是这位跟他青梅竹马的表妹。”
“哦,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了,可那时不是他自己把人家拒了么?”葛太后记忆力一向不错。
司炎放下手中杯盏道:“说起来这事儿也怪我,当年收复夜泽时没准备足粮草,萧翼怕一去不回耽误表妹,所以严词拒绝了这门亲事。他这表妹本来跟他也算情投意合,这一下被伤了心,没多久就出京远嫁了。这事,我原以为这么多年他已然忘了,哪知他只是藏在心里,所以这一次,我说什么也要给他圆了这个心思。”
“原来是这样。”葛太后恍然道,“怪不得你那日没把这姑娘立时交给金吾卫。这样说,那日医官呈上来的条子哀家还没批,玉带,去找找,过几天给萧翼个全乎人。”
司炎按住葛太后的动作道:“母后稍安,孤已经批了,若不然这姑娘今天也来不了。”
“哦,原来你已经批了。”葛太后似乎此时才知道这事。
顿了顿她又道:“萧翼这事儿你应该早跟哀家说的,那就能让这女子早点醒,早点送到他府上去。”
司炎却道:“嗐,这女子犯如此大错,本想让她自生自灭的,没想到萧翼却是不肯,今晨特特找孤说了此事,孤便也不得不来了。”
听了司炎这话,葛太后不再多说,只道:“这孩子倒真是长情的很。”
其实,桑桑能够逃过葛太后的一劫也是多亏了桑老爷。
那日桑老爷从扈医官家离开之后在路边哭了好大一通,擦干眼泪沉下心来也不得不去找萧郡王来帮此忙了。
萧翼在悦神节那日作为近臣,将净室门口发生的事儿看了个正着。
在场之人,可以说除了孟从辉和几个侍人,没人比他看得更清楚了,所以他比谁都要恼怒。
极度的恼怒之下,他便没再管桑桑的死活,也就任由王君来处置了。
可这好几日过去,他也消了气。而且这事儿细想起来就知道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,最起码他能肯定,当时那一幕绝不在王君悦神节的计划里。
他这一想自然就想到三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