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四十三章】（2 / 2）

“剑的锋利与否并不重要，重要的是掌剑者想要如何驱使它。驱使它的人是否又有‘此废铁之剑在我手，亦可断金’的顿悟。”道幻缘看着皇帝，眼神中也像暗藏锋芒，“他最失败的地方，恰恰是他手中握剑，却把剑当做了敌人。到最后，剑就对准了他自己。我的父亲正因为没有这种顿悟，才会落得那样的结局。”

皇帝微笑：“你有这种顿悟？”

道幻缘笃定道：“我若没有这种顿悟，就不会有幸，在这听陛下的教诲。”

皇帝的目光上下扫视，苍白憔悴的脸终于浮现出了一丝真心实意的笑：“朕能给你的，远比你想象中多得多。朕需要一个听话的孩子，懂变通的孩子。有野心，但也能向更强者低头的孩子。”

道幻缘凝视着他，然后朝皇帝郑重下拜：“久别重逢，见过义父。”

“欢迎你回到即墨城，朕之义子。”皇帝将之前曾说过的那句话，稍微变了几个词，意味却完全颠覆。他补上了这句迟来的免礼，“起身吧。”

道幻缘缓缓站起身，窗外是夜色朦胧月。

“如果你想回到即墨城，朕可以恢复你的身份。你不再是罪臣之子，而是崂郡道氏出身的名门子弟。”蜡烛烧的晃晃悠悠，火光妖冶摇曳，“但要记住，你是一个贵族，也是个莽夫……”

翌日清晨，卯时。

子孤熙今日起得早了些，因为今日朝堂必有重事。他的贺仙宫与皇帝居住的正阳殿不远，来去相当自如方便，将子艳山的密函誊写保留了一份后，子孤熙命人把原件送了去，想必今日朝堂上就能得到答复。

等他到了百官等候君上临朝的永明殿外庭时，却发现今日百官之中，多了两个不常来朝，但是分外显眼的人。

“殿下。”那两个人明显也看到了他，于是纷纷迎上前，朝着子孤熙行了个礼。

他们鞠躬行礼完毕，直腰起身。

这是两张俊美异常的脸。即墨城有很多女孩，穷极一生也没法得到这两位凤眸少年的青睐。他们就像是两只振翅梳理羽毛的鸟儿，温柔优雅。领间系着靛蓝与苍青的系带，如凤鸟头顶五彩的两根翎子，一曰蓝，一曰青，都是最秀雅的颜色。

他们是出身崂郡弋氏的直系公子，父亲乃当朝吏部尚书，姑姑则是子孤熙的生母，而今母仪天下的皇后。即墨城有很多贵族公子，但论背景、才貌、官职，没人能比的上这两位。

据说他们出生那一天，弋府有个预兆出现。

那年婆罗洲献上了一枚巨蛋，说是神鸟之卵。

弋尚书那时立了一等功，皇帝便折手将这巨蛋赐给了弋家。两位小公子出生那日，正巧蛋壳裂开，有一蓝一青两只鸟儿生来羽翼丰满，振翅天上，绕着太阳呈顺流旋转，渐渐飞远。

情急之下，弋尚书便举起弓来，朝着天射了两箭。两声哀鸣后，等下人们捡起了这两只鸟，才发现一只是蓝矶鸫鸟，一只是麻石青鸟。正当两只鸟一命呜呼时，弋家两位小公子的婴啼声也随之响起，大家都认为弋家两位公子是神鸟投胎转了世。

因“弋”这个姓本身就含有缴射的意思，故此这两位小公子，稍长一些的讳“弋鸫”，最小的那位讳“弋青鸟”。

“二表弟，三表弟。”子孤熙对他们二人展现了前所未有的亲昵，他伸出手，抱了抱这模样相似的兄弟二人，“没想到今日在朝堂上遇见你们，你们怎有空来了？”

弋鸫系着蓝色朝服带，微笑朝着子孤熙颔首。

弋鸫的举止温柔有度，但比起宋王皓那种略阴柔的温和，他的温柔要更胜一筹，就好比破晓最初的一缕日光，虽谈不上温暖，却能带来微光。

“我也不太清楚，但陛下今早是专程派人宣召我们来的，好似有要事相谈。”紧接着，弋鸫压低了嗓音，小声说道，“但今早听我父亲猜测，陛下似乎…想让龙心卫迅速恢复行动，甚至在结果出来之前，不惜革职了待审的所有龙心高层。”

子孤熙眉心一蹙：“有这等事？看来父皇已经有主意了。我也用不瞒两位表弟——昨日接到了西庭公主的密函，苏贡在西域的势头猛烈，我们拖不得，解冻龙心卫是明智的做法。恐怕父皇今日召见你们，就是要将龙心卫托付于你们。”

“表兄好像很急？”弋鸫又问，“对了，听人说你在昭宫与宋王皓起了冲突，这是何必呢？就算推行新政后他得了些风头，但仍和你差之甚远。表兄是今上与娘娘的嫡长子，荣勋无双，我们这些世族也鼎力支持，宋王皓能掀起什么风浪？”

“谁知道呢。”子孤熙苦笑了一声。

信王荣之死，除了那日参加祭祖的百官们知道之外，其余风声半点都没泄露。他们也都谨遵陛下的旨意，守口如瓶。

而今见弋鸫话中轻松，神色不解，显然是对清明节一事并不十分知情。

正说着，子孤熙察觉到旁边另一位表弟，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。

这段时间以来，子孤熙和那位弋三公子的关系始终不太明朗，但今日见了，也不能一句话都不谈。

于是子孤熙叹了一句：“这都多少天过去了，还这样魂不守舍。舍脂对不起你，我也对不住你……但今日上了朝，你得撑起精神来，别让我父皇看轻了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