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（2 / 2）

外婆家很远，七个小时的高铁转大巴才辗转到了医院。他们去的时候，老人家还清醒着，看到萧渐一眼就认出他来，满眼都是温柔，"渐渐来了啊！攸攸也来了。兄弟俩就应该在一起。"她念叨着："早就跟你们妈说，双胞胎不能分开养，分开就不亲了。"

他们在床边坐下，萧渐倾身过去握着老人的手，"外婆……"他一开口就红了眼睛，"我跟哥很好，外婆你不要担心。"

"傻孩子，怎么瘦了？夏天走的时候还精神着呢……"她像小时候一样摸着他的头，这个孩子是她从小看着长大，倾注了她全部心血。多么阳光开朗的好孩子，怎么才走了几个月就变了样呢。

萧渐不说话，泪水却止不住地往外涌，他用手胡乱地在脸上抹，"外婆，我们回家吧，我带你回家好不好？"

"渐渐啊，你已经长大了。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，跟你哥都好好的……"

"外婆，你别说了，我们回家吧，我想吃你做的桂花糖。"

"有呢！家里做了好多！"

他哭得更厉害了。

外公缴了医药费回来，看到双胞胎兄弟两个难得地露出笑容，"都回来了啊！"

"外公！"

"外公。"

外公摸摸萧渐的头，"傻孩子，哭什么！你外婆前天夜里才来医院，没受什么罪，医生都说了，人老了都是这样。"

"外公，我们回家吧，我们带外婆回家好不好？"

他心里面很抗拒医院，因为在他的想象中，外婆应该是健健康康的，永远面带笑容在家里等他回来，而绝不是像现在这样躺在冰冷苍白的病房中。

但是外公只是笑着说："快了，很快就都能回家了。"

老人家今天精神难得地好了一阵，拉着萧渐的手长长短短说了很多。晚上萧渐给她买的混沌她还吃了几口，说是很乏了想睡一觉，又忽然拉着萧攸的手，像是叮嘱，"攸攸啊，虽然你们是双胞胎，但渐渐是叫你哥的，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他。"

萧攸只是点头，"外婆你放心，我会好好照顾阿渐。"

"我看他最近瘦得厉害，孩子大了不知道是有什么心事，你多看着他点。"

"嗯……"

这一夜，萧渐一直守在床边，但外婆睡着后却再也没有醒来。

那天晚上，睡在病房里另外一张床上的外公也没有醒来，毫无预兆地跟着老人家一起去了。他面色安详，毫无痛苦，似乎早就已经准备好和爱人一起离去。

萧渐蹲在地上失声痛哭。这是养育了他十几年的亲人，是这个世界上最疼最爱他的人，是心底里无论何时想起来都觉得安心的家。然而一夜之间，他什么都没有了。

他还没有好好尽过孝道，没有让外公外婆看着他长大成人，变故来得突然，又好像并不意外。他只是把他们想得过于强大，他没想过的是，外公外婆早在他一天天长大的过程中慢慢老去。

萧攸跪下来抱紧萧渐，他把人牢牢扣在胸口，想要把他揉进心里，"阿渐，别哭了，哥疼你，哥疼你一辈子！"

这个无助的悲痛的萧渐叫他心里发酸发胀，他想把所有的爱和柔软都给他，他想叫他快乐。此时的萧攸再也想不起爱与不爱的区别，想不起该用什么手段困住萧渐，他只想抱紧萧渐，永远地守护在他身边，让他忘记眼泪，笑靥如花。

等料理完丧事已经是一周以后了，萧渐又瘦了一圈。往日骄傲的，张扬的脸上再没了生气，只剩一双空洞的大眼睛。他和萧攸坐在院子里，喃喃念着一些小时候的事，"小时候我特别淘气，外婆不舍得打我，就拿桂花糖哄我。长大了其实我已经不喜欢吃桂花糖了，但她还是拿桂花糖哄我。我为了让她高兴，还假装一直喜欢吃……"

他捏了一把鼻子，"外公也跟着外婆一起走了，他们感情真好，一辈子都没红过脸……"

他看着院子里的桂花树，发了好长时间的呆，"外婆从来没有骂过我，她总说渐渐是最乖的……"

萧攸安静地听他胡言乱语，没有插话。天渐渐黑了，萧攸揽着他进了屋。晚上萧攸还是和他睡一起，这几天，他们都是相拥而眠。

萧攸的话一直都少，他不怎么会安慰人，只会强硬地把萧渐扣在他的胸口，说："阿渐，乖乖睡觉。"

离开的那天早上，萧攸提了一大袋子桂花糖，他解释，"我在屋子里找到的，想着应该是外婆特意留给你的，带回去吧！"

"嗯。"

又是七个小时的大巴转高铁，他坐在大巴车上，捧着外公外婆合葬的骨灰，想着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，对这漫长的旅程又多了一丝留恋。<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