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波涌动(2 / 2)
她埋下头,继续看书,一言不发。
姝和已经连着这样待在上书房三月多了,但却只是看《贞观》,其余书都无多看,若说熟练,她已是烂熟于心了。
门侍突然行大礼,拔高了音,“奴才参见摄政王。”
姝和将书快速收起,心怦怦直跳,像被夫子发现做了不务正业之事一般。
李綮越过伏地的门侍,一步一步走到姝和面前,奴儿搬来坐垫,他坐下后,温和地说,“用过膳了吗?陛下。”
姝和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平静,单说,“用过了,摄政王好定力,朝政拂孤之意,还能待孤依旧。”
摄政王点头,“那就好,”又接后话,“臣能如何,与陛下怄气。”
李姝和冷哼一声,并不答话。
静默许久,李綮悠悠一句,“陛下最近来上书如此勤快?”
李姝和颦黛,语气含几分愠怒,“你监视孤?”
他面色无波,从姝和藏书之处取出《贞观》,搁在案上,一手撑起身子,一手托过她的脑袋,附耳道,“这书不适合你,”语毕放开她,又坐下,才说,“臣有与没有,陛下不知?”李綮抚书扣指,“《贞观》道的是太宗行为处事,陛下是子嗣皇帝,不曾经历过苦,多半对此书所说感百姓之苦半懂不解吧。”
李姝和很想反驳,可是张了张嘴,吐不出一个字,是啊,自小被簇拥长大的嗣君,先皇的独女,十几年来衣食无忧,所有的好珍品无需争抢,不请自来,妥妥帖帖登上帝位,毫无悬念,姝和怎么会懂食不果腹之感,衣不蔽体之寒呢
摄政王摇了摇头,起身离开了。
姝和还在出神,待她反应过来,夜幕降临了。
对于摄政王此举她已是司空见惯,李綮永远只告诉她什么是错的,从来不与她说,什么是对的。
这么久了,李綮只让她不计其数的迷茫。
—摄政王府—
临水小榭,芭蕉探廊,水声叮咚,星子寥寥。
李綮在屋内,着了件单衣,案上一烛灯,他执书细看,任由对面的人吃着鲜果,翘着腿,失礼地卧在小榻上。
徐寅没来由问他一句,“哥,你还记得儿时,我父亲问你‘良禽择木而栖’,你是如何答的吗?”
李綮看他一眼,缓道“记得。”
李綮,原名徐綮,字燕懔。父为将门之后,母为先帝长女。綮生母亡,冠以徐姓。少时志高慧敏,年七岁,父马革裹尸还。弱冠之年,弼嗣君即位,封为摄政,赐李姓。
李綮被叔父问话之时仅八岁,徐寅六岁,徐寅答得是,“栖梧桐。”
凤栖梧桐。
徐寅之父,李綮叔父徐弈对此回答已甚是满意,偏头问李綮之时,李綮却说,“何栖?我即为木,屹立千秋。”
于是,徐寅入仕之后,就栖在了李綮这棵千秋树上。
李綮十六为官,任东楬县令,仅一年,夜无闭户,官衙闲闲,黎民安居乐业。
民风虽不易改,也因官善淳化。
十七岁任太子太师,百官对他予以厚望,想他不曾生作女儿,也为上昭扶了明君。
谁想,后来呢。
徐寅换了个舒服的姿势,“我知你已是力挽狂澜了,只是女帝向来优越,外头的苦更是不曾看一眼,你所云的疾苦,她只当你是说笑呢。”
摄政王将散下的青丝撩到右侧,免得挡了左边的光,嗯一声,“先帝生此女时亏了身子,再难有孕,如此宠爱,情有可原。”
徐寅腾地一下坐起,“于是鄯都荒灾之际,你上书欲带嗣君去察民情,先帝就以有暴民恐伤嗣君,坏国本为由,只遣你去一趟,回来说与嗣君听?”
李綮合了书卷,眸犹深潭,语出深渊,“徐寅,你想说什么?”
徐寅稳了稳心神,徐徐说,“陛下至今登基已足三年,可她仍是任性娇纵,所做之事不曾考虑过上昭,可她如今愈发大胆,不管不顾册苏君为户部侍从郎,还与你在朝堂争执!”
李綮一言不发,只看着他,面无波澜。
徐寅肃容,起身作揖,“千秋树,应仁人,亦应为帝。”
许久,空气如凝,豆灯似畏不敢曳,一时极静。
李綮的目光不曾从徐寅身上离开过,不曾做出过思索的模样,他唤他的名儿,字字清晰,“徐寅,”微摇曳的烛光映在李綮脸上,“你逾矩了。”
徐寅哼一声,“您是为了上昭,寅也是为了上昭。”
“为了上昭,颠覆上昭四百年之久女子为帝的规矩?”摄政王轻摇首,“你不清醒。”
徐寅依依不饶,“自古以来,除却上昭,从未有过女子为帝的朝代先河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