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7章 前往望州（2 / 2）
即便不喜欢顾柳之，但是有容与在，阿草就感觉总有人会替自己撑腰，也就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。
其后，阿草果然时常去书房，不过每次去的时候都十分小心，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门口，探头进去，见二人都在认真看书自己便也在门外捧着书看着，直到等容与发现了她，叫她进去，她才敢向容与把问题提出来，而每次顾柳之坐在书桌前，看似不动声色、置身事外，却总是冷不丁的插两句话。
“坐好了。”顾柳之眼睛盯着书目不斜视突然冒出一句话。
容与忙把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的手拿下来，端正坐好。阿草坐得本就端正，但是听顾柳之这么一说不由得也跟着正了正身子。
“哥哥，你说什么是‘生’？什么是‘死’？”阿草低声问道。
“生者为过客，死者为归人。天地一逆旅，同悲万古尘。”[注]容与随口道。
“樽前不用翠眉颦，人生如逆旅，亦是行人。”[注]容与说完，顾柳之就接了下来。
“所谓生则相对于死，犹如有之对于无。人生则有，人死则无，然有不尽有，无不尽无。万物阜盛，形态各异，各据所长，有者美中不足，无者亦纵其乐。然死生之无，弗如草芥尘埃，随风飘零，亦留痕于世。有无不可拘泥，生死不可执拗，该来则来，该去则去。谁不是游子？谁不想归程？生者不避死，死者亦是生。”容与越过阿草，将视线投向门外，语调悠远绵长，似是在这寥寥数语中将人的生死全都囊括其中。
“依你之见，人者，该如何立于世？”顾柳之目光清冷望向容与。
“随心而活。”容与淡然道。
“世有相违，如何随心？”
“随境而迁。”
“如何迁？”
“易境而处之，官不留我，我不做官；人不敬我，我不理人。”容与说完灿然一笑。
“你这是偏安一隅，只知倒退，不图进取。官不留你，你何不以己之能压人一头；人不敬你，你又何不登高俯视于他。”顾柳之眼神越是阴冷。
“人心已迁，再做挣扎已是无益。”
“不忘初心，方得始终。”
“太过执着便是不知变通。”
“未到绝处已生变故才叫人惋惜。”
“一切因由皆是自己的选择，我心无悔。”
“你变了。”顾柳之在与容与的一问一答中早已缓身站了起来。
容与还是坐着，他将视线投到面前的书桌上，低头道:“你早就说过。”
“哥哥。”阿草看着他两人你一言我一语，两方气势皆是咄咄逼人，两不想让，阿草看顾柳之目色逐渐冷厉，生怕他对容与会出言不逊，心里一直担心着。
“生死一瞬，随心而活。”容与微笑着对阿草道。
阿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，她刚听了两方观点不同的言论，心里正自疑惑，不懂人活着如何能随心，若心存恶心，是否亦可随之？
“你在这吵了数日，之后这几天便不要再来了。”顾柳之走过来用冰冷的语气对阿草道。
“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来？”阿草小心问道。
“等我回来再说。”
“你要去哪？”容与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惹顾柳之生气了，心想着这人该不会又是要借故远离自己。
“刚才来信，说在望州寻得了你生身父母的消息，这次经过验证，容貌不差，时间也对得上，你去还是不去？”顾柳之带着几分试探瞥着容与的表情。
听了容与刚才的一番话，顾柳之心想若是容与心已变了，只怕是真的不想当官，他本又不愿提及身世，跟着自己去的可能性应该不大。顾柳之一想到这不禁心下凄然，瞬间觉得自己又成了孤身一人，已经是贪图过欢愉的人，哪里还能再回到从不曾遇见的往昔，他是再离不开他了。
出乎顾柳之意料，容与没有丝毫犹豫，点头道:“自然是去，你去哪我去哪。”
顾柳之不觉舒了一口气，冰凉的心方有了点温度，可是随即握住容与手腕的手却还没来及回暖，他也不避小孩，拉着容与出了书房，“现在就走。”
“你还真是得了风先生的真传。”容与有些好笑道。
阿草一脸惊诧，不明白他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，心里担心顾柳之这是借机带容与出去，然而好教训人，指不定再回来之时，容与已被他找理由支走了，就像上次顾柳之送容与进宫。
“少爷要去哪？”顾柳之和容与二人刚出书房不远，杨暝便迎了过来。
“出去几天，你跟我爹说一声。”
“老爷说外面乱，让您不要出去。”杨暝说着小心地看了一眼顾柳之。
顾柳之没有理他，拉着容与从他身旁直接走过。杨暝慌忙赶上来又拜道:“少爷！”
“无需多言，你照我的话说便是。”
“少爷，让我为您驾马车吧！”
“不劳烦，你去替我传话就好了。”顾柳之冷冷甩下一句话，带着容与骑上马绝尘而去。
望州在吴国西部边境，二人一路骑马行了七日，终是入了望州地界。这一路走来，二人发现路上逃亡的流民不少，尤其是离望州越近路上流民数量越多。
二人牵着马于路上行了一段时间，前方一帮人衣衫褴褛，见了这两位公子哥一般的人物，齐齐围了上来乞讨。
顾柳之掏出钱袋分发了些钱，“大伯，望州境内是发生了什么事吗？”
“这里闹饥荒，树皮都没得吃了，你们是外地来的吧，赶紧哪里来的回哪去，去了也是死路一条。本来就没吃的，要是还遇到强盗了可就真麻烦了！”大伯满面灰土，说话的时候手也会跟着忍不住颤抖。
“境内有很多强盗吗？”容与问。
“嗯，最近才出来的，前不久我还听说他们劫了官粮，你说连官粮都敢劫，我们这些小老百姓他哪里还放在眼里！”
容与和顾柳之相视了一眼，告别了他们
朝望州走去。
老伯望着这两位不怕死的年轻人，无力地叹了口气，手里紧攥着银子，随后跟着逃难的队伍赶紧逃离深渊。
“你怕吗？”顾柳之忽开口问道。
“不怕。”容轻笑道，“你不是在吗？”
顾柳之扬起嘴角，心满意足地回味着容与的话。
“若这次是真的，明年参加科举吧。”顾柳之带着小心和试探，话像是从他口中飘了出来，一旦对方反应不对，便能立即收回来。
这两人一个左手牵着马，一个右手牵着马，二人并肩走在中间。话飘到容与耳边，好似一直没有飘进人耳中去，容与低头默然了许久方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那你也要参加会试。”
“说好了等你一起的。”顾柳之松了口气望着容与。
“我想看你当状元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同时参加，状元就是你喽。”顾柳之带着调笑的语气质问道。
容与浅笑，故作谦虚地拱手道:“不敢。”
“答应还是不答应？”容与没有得到顾柳之确切的答案，嘴上也不罢休。
容与的语气很强硬，但是话好似还是没有进人的耳朵，顾柳之迟迟未做回应。
垂眸沉默了一会儿，顾柳之忽猛地抬起头，只见前方不远堵着一排人，已经提刀做好了迎接他们二人的准备。
作者有话要说： 生者为过客，死者为归人。天地一逆旅，同悲万古尘。—— 李白 《拟古十二首》
樽前不用翠眉颦，人生如逆旅，亦是行人。
——苏轼《临江仙·送钱穆父》